坟
各位你们有没有哪一刻觉得自己需要长大了?我这辈子有两次,第一次是小时候年龄不够,上网吧被轰出来,我觉得需要长大了;第二次也就是一周前的清明,我爸特地打电话给我,问这次清明有空吗,我们一起回去给老人上个坟。回想起来,自从我上大学以后,我已经近 5 年没在清明回家上坟了,因为我就觉得反正家里总有大人回去,我也忙,没必要回去。然后他第二句话,“这次上坟你也顺便记记路线吧”。这句话太轻了,“顺便、记记、吧”,但真的又太重了,我猛的明了,这个家有一件祖祖辈辈都在干的事情,现在轮到我了,那些我过去自以为能为了抵抗长大所做的举动,比如不改微信头像、不穿西装皮鞋、不严肃正经做事,那只是长大的“外壳”,当哪一天这份责任放到你手上,“长大”便来了。
开头问大家的问题,网吧那个当然是开玩笑,第一次觉得需要长大是两年前,也是源于坟,我知道很多人对坟这个“飘渺的实体”没有实感,我曾经也是。我跟着大人上了十多年的坟,当我对坟里面埋葬的是谁、他的生平、他的遗憾、他的惨淡艰辛,他在现实中与我们之间的羁绊没有任何实在的感触,只有模糊的概念,甚至无动于衷。直到某个坟里,埋下了你爱的那个人,某个曾经一直陪伴着你的人,从此,上坟这两个字一瞬间就有了血肉、过往和不尽的念想。那一刻我就发现,坟真的是个很神奇的东西,你以为坟困住的是他,其实困住的是你,你以为坟掩埋了他的以后,其实是掩埋了有它存在的其余人的以后,那一刻,上坟这个仪式闭环了,原来一直重复十多年我自以为枯燥的这个行为是让我明白,当我在意的人离去后,我该如何去怀念他。那时我看着那个新坟头,我觉得自己或许需要长大了,那是第一次,第二次便是最近清明。
当活着的亲人将缅怀逝去的亲人这项责任交到我手里......,责任真的是个很让我害怕的东西,不承担一个责任就意味着我不用为它的兴衰起落而悲喜惶恐,但我没有想过这个悲喜惶恐,我父母那一辈可能已经承担很久了,尤其是两年前的又一个新坟头长出来,我才意识到我爸逐渐开始直面死亡了。如百年孤独里说的一样,他与死亡之间失去了原来隔着的那个人,好比上学时一列学生挨着站起来抽背,抽到哪一个时你最紧张?一定是你前面那一个,当你前面那一个站起来后,你最害怕,所谓最深的恐惧就在于你直面着它,但还未触及它。
那天我们回去上了好多个坟,我也小心的记着路线。小时候我好奇这些个坟都是一样的土堆,那大人是怎么记住这个坟的位置和面貌的?后来就晓得了,我们记得不是这个坟本身,而是它周围的花、树木、土地、石块,离田野远近、处山坡高低、居林深几许,远河溪几分,正如我们怀念这个坟里的人,也不单是怀念他这个人本身,而是怀念与他共有的所有生活的枝丫碎片,原有的生活会由于他的离去出现一个空缺,而正是这个空缺构造出了我们对它记忆的形状。
我终于彻底意识到了属于我的责任,两天后,我离开了家,离开前我的脑海里浮现一句话,“我抵抗着长大,我接受着长大”。